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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节(1 / 2)





  她声音有点大,冯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,好在大家都在练吹和鼓。他回过头来,“核子也扔了。”

  赵顽顽呆住,她知道她当时丢下果子逃跑,就会有这个下场的。元宝的长命果啊……核子怎么要种起来才是。她一想到这个,几乎欲哭了,更是恨恨瞪着眼前这张俊得让人痛恨的脸,然后她手一抖,摔了下去。

  后来赵顽顽是自己爬起来走回去的。那个钧容侍卫,竟然都没有翻墙看一眼她摔死了没有。

  其实冯熙只是听见她自己站起来的声音,知道她没事,也就不敢逾越过去了。

  赵顽顽回去后,跪在蕊珠阁她母亲殿前,跪了一个时辰。崔淑妃没让她起来,她的侍女们也被勒令不许上前。她跪得很端正,虽然腿累了也绝对不会松懈,低着的头牵扯脖颈,已经开始酸痛了。但她也很清楚,只要她在长辈们面前虔诚示弱,长辈们就定能心软心疼她,但她要是跪不好、表情不好、规矩不好,那长辈们还会多罚她。

  又过了半个时辰,元宝的乳母和崔妃身旁的侍儿们都使劲地劝说崔妃,说她这么炎夏的在外面,定要惹了暑热,或者说她姿势多端正,已经真的知道错了。

  崔妃靠在枕上,怎么都听不进去。官家并没有因为她生下皇子而多关切她,甚至于前些日子元宝险些害了疫病,差人过去通报官家,官家也只打发内监来安慰了一句。她的“淑妃”之封,是因生元宝时难产而得来的,那估摸着是官家最紧张她的一次,但官家也只是在刘文妃、大内监魏国公管通、右相等人的晚间宴席上,急急手书了这道封妃的旨意让人拿过来罢了。

  官家刚给崇德选了驸马,就听说了她未召而进了跑马场子棒砸驸马。驸马家乃是前朝国相后代,备受尊崇,名声在外,围观者甚多,这件事让官家颜面尽失,而朝堂上那些天天讲求礼法的士大夫们,又找到了借口攻击官家的内苑生活。

  崔妃已经在太后、皇后那里请罪,听教训,心里受的苦一点儿不比这个不长进的女儿跪在外面少,她跟下面人说:“她就是跪的这一会儿长记性,待让她一站起来,又要惹出麻烦。还不如就让她一直跪着。”

  等赵顽顽真的大下午晒晕了,蕊珠阁的侍奉宫女们全都跟崔妃求情,崔妃这才让人把她送回屋里去,给喂了点她喜欢的凉水。接下来的日子,还能如何,关着禁闭继续罚作画写字。

  这回发给她的有几个白的绫罗扇子,她母亲似乎想让她画一画扇面,赵顽顽倒是也新鲜,就在上面画小人儿,特特描勾了一幅打马球摔下马的荀子衣,把荀子衣画得猥琐又丑,还画了一幅她自己趴在墙头柳下偷看的扇面。但第二幅,她没画她偷看的是什么,要不然还得挨打。

  然后按崔妃吩咐又画了些模仿官家的山花鸡鸭,都被侍儿拿去给崔妃看。崔妃拣选了几个看着顺眼的,挑了个太后心情好的时候过去了。

  太后看着这几把玉骨扇,摸着上面干透的绫罗啧啧称赞,然后跟崔妃说,“老身也好久没见过崇德了,快把咱们小阎王叫过来,让我听听那姓荀的是怎么造了业的。”

  在太后宫里坐着的还有郑皇后以及另外两个嫔妃,太后把扇面都分给了大家,这玉骨扇子精巧好看,诸人都想叫崇德来了。

  过了不多会儿,赵顽顽拿着那面没被崔妃选中的“”棍打荀子衣”扇子来了,听说太后要问她当时的情形,她就温温婉婉地跪下来说,是因为好久没见官家了,太过于思念,所以才去偷看,实在是想见爹爹。那荀子衣又正巧把她当宫女使唤,没认出她来,所以她就敲醒这个未来夫婿的脑袋,中间把他和韵德私会的事情略过了。

  这么一说还是因为太久没见官家的缘故,太后听来她是孝心,在座不得宠的妃子们也都由此及彼,心有戚戚焉,也给她说了说好话,崔妃也挺受用的。

  刘文妃这会儿过了来,看见大家手里都有扇子,也问崔妃要一把,但崔妃已经发完了。然后就看见了赵顽顽手里那把,这正好画的还是从马上掉下来的人,笑说,“这个有趣,我就要这个了。”

  赵顽顽心里就是这么想的,最好让刘文妃拿回去给韵德看一看,让韵德知道知道自己的怒意。这些天自己出不来,没法当面对质去,但即便能出去,估摸韵德也绝对不敢出来见她,所以只能出此下策。

  太后一招赵顽顽,赵顽顽过去给她老人家捶腿。等嫔妃们叙话完陆续回去了,太后摸一摸她的头:“你把送给老身的这扇子,也拿给官家看一看。”说着将扇子递在赵顽顽手里,让内侍领她去垂拱殿了。

  垂拱殿是供官家上下朝暂休之处,内侍官和班直侍卫在外面廊前拦住,侍儿跟御前内监通报了,那内监让等,因为里面还有大臣绊着官家在说话。

  这么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,赵顽顽等得百无聊赖,但也有些许紧张。因为她想起上一次直面官家,还是在元宝的三朝礼上,但也没同官家说话。如果要细想上次和官家说话是什么时候,那也得半年前了。

  赵顽顽是想念爹爹的,韵德就几乎天天能见他,许多时候都是韵德在转述她和爹爹做了什么,然后赵顽顽再把自己想象成韵德,把爹爹说的话想象成跟自己说的话。

  内监见官家久不出来,就跟赵顽顽说:“这大热天的,帝姬也回去吧,待官家出来小的会跟官家说的,这扇子留下我呈送给官家便是了。”

  赵顽顽有点急,“这不行,这个扇子是太后大妈妈的,我给爹爹看完,也要亲自送回去,可让我多等等吧。”

  这一次机会难得,她要是放弃了,兴许后半年也和他说不上话。不用说她说不上话,她母亲崔淑妃也一样说不上。这么一转念,她就趁着内侍不注意,往窗口跑了几步。那内侍与侍卫一瞪眼追上来,赵顽顽就两个膝盖扑通跪了下去。这下没人敢拽她。

  赵顽顽恭敬跪着,双手捧玉骨扇低着头,越发到正午了,大太阳晒得侍卫内监周身汗涔涔,那内侍官走到窗口听了听,里面还在说话。

  官家坐在桌前支着脑袋,已经在写字了,他不耐烦的时候就会以写字磨耳朵里的茧子。

  桌前说话的是殿中侍御史李昂,这个人是个直谏臣,经常义愤填膺滔滔不绝,这个时候正在据理力争着什么。

  桌前赐坐的是魏国公管通,虽然为内监的出身,但受封国公且执掌兵权多年,望过去虎眼髭须,倒不见内官样。

  这个李昂说道:“冯熙乃是忠诚之士,在河潢战功赫赫,此次熙和路的副将空缺以他的资历最能胜任,请陛下考虑臣的提议。更何况其父横山一役颇多疑点,忠良怎可……”

  管通打断他,“枢密院已经根据熙和路的提报拟选人选,李御史的提议自也会考量在内,我也看好冯熙秉性及一向的战绩,才向官家举荐他回京,如今才在禁中几个月,将他又派遣出去,一来他孝期之中,外遣就不合礼法,二来横山一役为我亲自指挥督战,他父亲败亡失城损失惨重,没有累及他已是官家格外开恩,这还有甚说得?”

  这个李昂经常举荐弹劾管通,在横山战后也次次为冯家喊冤,还给其写了一篇慷慨悲壮的吊文,搞得众人皆知。这次借着举荐冯熙又想翻案,管通当然不能让他在官家面前叽歪。

  管通当然知道冯熙有战功有能耐,但军中缺的从来就不是人才。冯家事情刚平息,这个冯熙如果跟李昂以及喊冤派走得太近,气焰压不住,反而要在官家面前坏事,所以就先将他留在身边,给个无关紧要的差使,还算让他冯家感恩戴德的。

  正巧的是因为他吹奏的一手好萧笛,官家就直接让他去钧容直吹拉弹唱,一出来穿的是金银甲,骑得是朝天骢,这够给他体面,他冯家内眷完好无损,还能成日里在御街上、皇舆前受人瞻仰,是多大的荣光!

  世上的人还不就是这样,一阵风吹过来跟一阵,只要过得风口浪尖,自然也不会有人记得这档事,汴京城里最有名的杂口都不会讲这种旧故事,酒楼前排队看的还是那几个教坊小唱,那冯熙在哪儿也就无关紧要了,自然到时候,让他再回军中做他的平丁去,他还得高兴的捧亲自己的脚跟。

  当然,管通并不是惦记让这么一个兵士来捧亲自己的脚跟,所有战场上死去的人,都并不配捧亲他的脚跟,他满心满脑想的只是不要有人阻止他捧亲官家的脚跟,让他继续聚敛权财、不要在他的丰功伟绩上留下任何老鼠屎,让他得以青史留名。他是没空也没心情操心那些小肉丁儿的。

  外面燥热,举扇子的内监力道又弱,官家连写字都无心再写了。

  丢下笔,官家朝门外一望,望见艳阳下一个小小的绰绰的身子,正在地上跪着,便问门口内侍道:“跪在阶下的是谁?”

  内侍赶忙回答:“是崇德帝姬,奉了太后之命……”

  官家已经迫不及待、如临大赦了,立即对两个臣子道:“此事再议吧,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。”

  李昂还想再说,官家已经摆摆手,让他们从正殿出去了。

  内侍让赵顽顽进去,赵顽顽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,摆好笑脸和姿势,楚楚可怜地走到她爹爹殿中去,在前面一跪,把扇子呈上,仰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爹爹。

  内侍一边说原委,一边把扇子呈上去,官家一看,这个扇面上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娃,趴在墙头柳树下,绿柳荫里,白墙顶上,女娃面颊两坨桃花红,画得很是有意思。这个小情景虽然线条还是粗浅,但和画院的翰林们那种浓腻精细的东西比,表情达意上反而胜一筹,这也是他在画技上一向追求的真实感人,可教他立刻心花怒放。

  “好你个顽顽啊……”

  官家让赵顽顽站起来,让她过来近距离地品评他案头摆放的画作。这些是从画院收上来的翰林学士们的作画,但他今天看到的时候就感觉不大高兴,具体哪里不高兴,他说不上来,于是让这个还颇有些作画天赋的第十四女来瞧一瞧。

  赵顽顽瞅着桌案上那幅山水图,远山青翠,周身淡白云雾缭绕,底下曲径通幽,一颗松树下站着一个老翁和一个小山童。赵顽顽觉得这画实在精细得叹为观止,不是她能品评得了的。

  她正想夸赞,官家却问:“你觉得这画有哪里不对?”

  赵顽顽有点纳闷,如果她随便批评,官家肯定要皱眉头,而她今天得到官家的恩宠还是母亲千方百计跟太后换来的,她看官家正注视着她,脑袋后面发热,仔细想该怎么说话才好呢……

  局促了半天,斜眼看见官家那眼神开始审视她了,她一紧张,索性就大了胆子原形毕露说:“爹爹,这画师是先画的景再画的人,景美得将我眼睛吸走了,若不注意便看不到人。仔细看这翁孙无甚勾连,好似陌路人似的,我就觉得这点儿不好。我就喜欢先画人,再添景来衬,这样看起来亲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