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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你还要多久啊?”她冲着电话大喊,“说十分钟回来, 这都半小时了!”

  回话声音很模糊, 雷声越来越大,她不敢再碰手机, 干脆关了。

  路灯在雨帘里闪动, 无法开门的焦躁让她心火旺盛, 低低咒骂时一直向着路口张望。

  一个穿着雨衣的人从路口小步跑了过来。黑色的兜帽几乎罩住了他的整个脑袋,待他跑近了,女人忽然发现这人还戴着口罩和一副大眼镜。她下意识退了几步,靠在墙边。

  那人走进了铁皮底下, 小心摘下眼镜, 抖落镜片上的水滴。

  借着灯光, 女人看到他的手指皮肤似乎不对劲,再看两眼,便发现它们全都干得皱巴起来了。

  那人转过头,戴上眼镜,看了女人一眼。

  女人下意识捂着口鼻,往墙上贴, 但她已经没有地方可退了。运气太差了:她居然遇上了一个半丧尸化人类!在躲避和懊恼的这瞬间,她仿佛已经看到周围空气里遍布着生命力旺盛的丧尸病毒,正一群群朝她涌过来,张牙舞爪。

  “派出所怎么走?”那人忽然问。

  他的声音嘶哑难听,像是在黑板上写粉笔字的时候忽然擦出的尖锐噪音。

  女人根本不敢说话,抬手胡乱指着一个方向。

  “你……住在这里吗?”那人又问,“你见没见到两个老人从这里经过,大概这么高,男的穿灰色……”

  “没见过!”女人尖叫,“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

  雨声又密集起来了。她吼完已经后悔:万一惹恼这个人,他要袭击自己怎么办?但良久没听到任何动静,女人小心扭头看,铁皮屋顶下已经没有人了。

  路灯在雷电肆虐时灭了一盏,街面便忽然间像是断了一截似的。那人跑进黑暗里,她盯着他消失的方向,低声啐一句“晦气”。

  —亲爱的仇人—

  转眼已经进入了五月。年中将近,危机办各个部门全都紧张起来,为年中的审核和汇报做准备。

  唯一例外的是刑侦科。无论年中年初或年末,他们的忙碌没有任何不同。

  这天一早,雷迟匆匆赶到办公室,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自己的组员开会。

  他们小组负责在蔡明月弑婴事件里调查各类关系人物,昨夜从其他省市传来消息,所有死于蔡明月手中的婴孩,他们的家人全都已经被各处危机办分部找到。

  这是整个事件最复杂也最难的一个环节。三十余年过去,有的人死了,有的人迁徙远走,有的人则隐姓埋名躲避债主。好在特殊人类一直处于严密的监管之中,虽然难度极大,但他们还是全都找了出来。

  死婴共计154个,除了染色体变异人,也就是哨兵向导之外,还有少数在母体中已经被感染的半丧尸化人类和地底人,以及几个茶姥。

  “我去,茶姥?!茶姥在国际上被确认为超级罕见的人类吗?和泉奴是同一等级的。”有组员翻看着资料问,“全国登记在册的茶姥现在不足一百个,居然……”

  “没办法啊,估计是因为长相原因吧。爹妈亲人觉得可怕,干脆就不要了。”

  雷迟看着手里的资料,一言不发。

  情况比他原先想的更严重。154个孩子中,35人身有残疾,其余都是完全健康的婴儿,其中包括67个女婴。他们全被自己的亲人和蔡明月杀死了。

  仅仅因为“不想要”。

  “茶姥是那种一生出来就很老很老的特殊人类吗?”去年刚进组的年轻人,“她们一生都是老人形态,对吧?”

  雷迟点点头:“茶姥都是女性,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态,古时候死过不少,全都被人当做妖物处理了。”

  她们只在江浙与福建一带诞生,从小就在山地里打滚,现存于各地的各种志怪传说里,常常会出现“天生老妪”等形容,八九不离十,说的就是茶姥。但茶姥全都是天生的侍茶高手:经茶姥侍弄的茶园与植物园,永远都比其他人照顾的园子更好更旺盛。她们似乎天生就懂得与天地沟通,天生就通晓如何让植物适应不同的物候节气。最近这几年茶姥越来越受重视,出名的茶姥常常全国各地跑,指导不同的茶园如何生产经营。

  “……真可惜。”年轻的组员喃喃道。

  雷迟看他一眼:“不是因为这个才可惜。”

  年轻人连忙点头,顿了顿之后,翻找着自己面前的资料:“对了组长,有一个人没找着。”

  “谁?”

  “蔡明月最后没杀死的那个孩子。”

  雷迟眉头一皱,立刻把他手里的资料拿过手中。

  当日死而复生的孩子没有在资料中留下任何信息,他们只能通过当时蔡明月所说的话和医院留下来的检测信息得知,他是一个向导。

  “籍贯湖北武汉,父母亲登记的住址是硚口区……”年轻人跟其他组员报告情况,“但湖北办事处的人去调查过了,那房子三十年前就卖掉了,一家人后来搬去了哪里,邻居和买主都不知道。买房子的时候很匆忙,价格也不高。”

  资料显示,这一对夫妻并没有办理过婚姻登记。父亲名为周雪峰,他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十几年前的死亡证明。

  “湖北办事处查得算是很仔细了。周雪峰和他的同居人确实生育过一个男婴,但是他没有去上户口。一家三口后来搬回了周雪峰的老家,在神农架附近。那村子人不多,但是老人都还记得周雪峰和他老婆儿子。”

  周雪峰对妻儿并不好。孩子三四岁年纪就被他拎着出门帮忙干农活,家中常常传出打骂声和女人的哭叫声,孩子成日鼻青脸肿,见到人也不喜欢说话,常蹲在家门口和自家的小狗玩儿。那狗也会被他揍,或是用藤条抽,抽完打完又带着它去找吃的,给它仔细梳毛清洁。村人只记得这孩子古怪得很,不跟同龄人玩,一个人和狗呆在一块儿,对着空地喃喃自语。

  村里还流传着几个故事,大都和那母子相关。故事里的两人都是怪物,能驱使鬼魂,还能跟人看不到的孤魂野鬼聊天谈笑,令人见之生畏。

  “小孩大概七八岁的时候,周雪峰老婆失踪了。村里人都说是周雪峰打得太凶,女人受不了,走了,不过他们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不见的。那女人被周雪峰打得厉害,常常要卧床,十天半月不见人也是常事。村里人平日里都叫她做阿芳,但具体叫什么,谁都不知道。村里支书和老人骂过周雪峰,说他打老婆太狠,周雪峰说他老婆精神不正常,不打就要出门杀人。后来渐渐也就没人劝了。”

  雷迟:“女人的身份很好查,她在二六七医院住院的时候登记过名字和身份证。但失踪是怎么回事?这个不要大意,继续往下查。他们这一家人可能是蔡明月事件的重要证人。”

  “可是周雪峰死了,小孩也失踪了。”年轻人显得有些为难,“那孩子没上户口,完全没登记过人口信息,怎么查?”

  雷迟手上的资料里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。那是一张完全不协调的合影,照片上的三个人全都面色阴沉,周雪峰高大健壮,皮肤黝黑,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显得十分瘦弱,抬头时肩膀畏缩,一头凌乱长发,目光落在地上。孩子不过三四岁年纪,被女人抱在怀中,看镜头的双目异常冷漠。

  这是村里给他们家翻修房子的时候拍的,似乎也是这个家庭唯一留下来的一张照片。

  之后不久,周雪峰妻子离家失踪了。六年后,周雪峰因为山顶落石砸中脑袋,不治身亡。

  “这个孩子一定要追查。”雷迟下达命令,“他是一个向导,现在应该有三十多岁了。如果他还活着,他必须要工作挣钱,必须要登记自己的身份,一个特殊人类没有身份凭据是不可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。”